随着德国成为欧洲跨境竞争诉讼的热门管辖地（尤其 Brexit 后，其原告友好型改革与司法确定性提升，仅次于英国和荷兰），出海企业若遭遇竞争诉讼，需精准掌握当地法律规则与实操要点。
一、诉讼基础与管辖边界
1. 诉讼类型与法律依据
德国竞争诉讼的核心诉求包括三类：禁令救济与纠正措施、损害赔偿，以及为索赔所需的信息披露（可单独或作为主程序的一部分提出）。法律依据主要为《反限制竞争法》（ARC）—— 禁令救济基于第 33 条，损害赔偿基于第 33a-33h 条；同时，《德国民法典》（GCC）第 823 条等一般侵权法也可作为补充依据。此外，德国法已融入欧盟《反垄断损害赔偿指令》（2014/104/EU）内容，实现了与欧盟竞争法的高度协调。
2. 管辖法院与权限认定
德国无专门竞争法院，竞争案件由民事法院审理：一审专属地区法院（Landgerichte）管辖，不受争议金额限制，多数联邦州将竞争案件集中于 1-3 个地区法院，并设立专门合议庭；上诉法院（Oberlandesgerichte）及联邦最高法院（FCJ）均有专门竞争法审理团队。
法院管辖权的核心判定规则的是：
原则上以被告住所地（自然人）或注册地（法人）为管辖依据；
侵权管辖可选择 “行为地”（如卡特尔协议签订地）或 “结果地”（如原告注册地）；
欧盟内被告适用《布鲁塞尔条例重述》，若多名被告 domiciled 于欧盟，可在任一被告住所地法院合并起诉（需诉求紧密关联，避免裁判冲突）；
例外情形：合同中的 “法院选择条款” 若明确排除德国管辖或指定其他法院，可能导致德国法院无管辖权。
3. 诉讼主体资格
任何受竞争法违规影响的主体均可起诉（ARC 第 33、33a 条），包括直接和间接购买者（分销链中任何被超额收费的主体均有诉权）。需注意，德国无美式 “匿名集体诉讼”，但 2023 年 10 月实施的《消费者权利执行法》引入了消费者协会代表消费者和小型实体起诉的机制；此外，多个原告可依据《民事诉讼法典》（CCP）第 60 条联合起诉（诉求基于相似事实和法律原因），但联合方的行为互不影响对方权益。
二、诉讼核心流程与救济措施
1. 审理模式与程序特点
德国竞争诉讼采用对抗制，当事人需全面陈述事实、提交证据（《民事诉讼法典》第 138 条），但法院会通过指令或庭审进行引导，允许当事人补充陈述和证据。诉讼分为 “独立侵权诉讼” 和 “后续诉讼”：
后续诉讼：若欧盟或德国竞争机构已作出违法认定的终局决定，法院受该决定约束，原告无需证明侵权事实，胜诉概率更高；
独立侵权诉讼：无竞争机构前置决定时，原告需自行证明侵权存在（如秘密卡特尔、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等），需提交更多文档、专家分析，法院审理周期更长。
2. 临时救济与最终救济
临时救济：可申请财产保全（防止被告财务状况恶化）、行为禁令（如要求继续供货、停止侵权）等，申请条件为 “初步证据证明诉求成立” 且 “无临时救济将导致诉求无法实现或严重受损”，但申请人需承担救济不当的赔偿责任（《民事诉讼法典》第 940 条），实践中多适用于 “拒绝供货” 类案件。
最终救济：
1）损害赔偿：需证明侵权行为与损害存在因果关系，被告至少存在过失，赔偿范围包括实际损失和可得利益（GCC 第 249、252 条），计算方式为 “实际状况与无侵权假设状况的差额”，无惩罚性赔偿；
2）实际履行：如要求被告按竞争法规定履行供货义务；
3）禁令救济：要求被告纠正侵权造成的损害，并禁止未来再次侵权（ARC 第 33 条）。
3. 上诉机制
一审地区法院的判决可向高等地区法院上诉（既审事实也审法律），二审判决可向联邦最高法院（FCJ）上诉（仅审法律问题），两级上诉均由专门竞争法合议庭审理。
三、证据规则与辩护关键
1. 证明标准与举证责任
证明标准：侵权事实需达到 “高度盖然性”（排除合理怀疑），但损害金额的认定标准较低，法院可依据全案情况自由裁量（ARC 第 33a 条、《民事诉讼法典》第 287 条）；
举证责任：原则上原告证明诉求依据，被告证明抗辩理由（如转嫁抗辩）；后续诉讼中，原告无需证明侵权（竞争机构终局决定具有约束力）；2016 年 12 月 26 日后的卡特尔侵权，法律推定损害存在（ARC 第 33a 条），被告可举证反驳。
2. 证据类型与披露规则
可采纳证据包括：书面证据、证人证言、专家意见、现场勘验、当事人询问等。竞争损害诉讼中，双方常提交经济专家报告，法院也可指定专家协助定损（专家意见不具约束力，但法院通常遵循）；
证据披露：2016 年后引入专门披露机制（ARC 第 33g 条），原告可在诉讼前或诉讼中要求被告、第三方（包括竞争机构）提供索赔所需信息，但需明确说明信息范围且具有合理依据；向竞争机构调取资料的前提是无法从其他渠道合理获取，同时需平衡商业秘密保护与信息披露需求。
3. 核心辩护策略
转嫁抗辩：被告可主张原告已将损害转嫁给下游市场主体（需自行举证），但若损害分散至大量消费者（难以单独起诉），法院可能基于公平原则不认可该抗辩；
共同侵权责任：卡特尔参与者需承担连带责任（ARC 第 33d 条），被告可申请其他卡特尔成员作为第三方介入诉讼，诉讼结果对其后续追偿具有约束力；
无 “公共利益 / 正当性辩护”：德国法不认可此类抗辩理由，仅需聚焦侵权构成、因果关系、损害金额等核心要点。
四、费用、资金与时效要点
1. 费用承担规则
败诉方承担核心费用，包括法院费（按诉求金额计算，上限 3000 万欧元）、律师费（受《德国律师费用法》限制，超额部分由胜诉方自行承担）、专家费；
部分胜诉时，按胜诉比例分担费用。
2. 资金支持方式
风险代理：2008 年起有限允许，仅适用于原告无该协议则无法主张权利的情形；
第三方资助：合法且应用渐广，资助方多来自保险和私募领域，支持单个原告或大规模捆绑索赔案件，尽管捆绑索赔模式的合法性仍在司法争议中（慕尼黑、斯图加特高等法院已批准部分案例，联邦最高法院尚未最终定论）。
3. 诉讼时效
普通时效：5 年，自 “诉求产生、原告知晓（或无重大过失应知晓）侵权事实与侵权人、侵权终止” 的年度结束时起算；
绝对时效：10 年（不考虑是否知晓），自诉求产生且侵权终止时起算；
最长时效：30 年，自侵权行为发生之日起算；
过渡规则：2016 年 12 月 27 日前产生的未过时效诉求，时效从 3 年延长至 5 年。
五、和解与最新改革影响
1. 和解规则
当事人可自行和解，无需法院许可：庭审前原告可单方撤诉；联合起诉的原告可与被告达成共同和解，但和解仅约束诉讼当事人，无法涵盖未参与诉讼的潜在 claimants。
2. 关键改革与企业应对
欧盟《反垄断损害赔偿指令》实施：2017 年通过 ARC 第九次修正案落地，延长时效、引入证据披露权、推定卡特尔损害，大幅降低原告举证难度；
代表诉讼指令实施：2023 年 10 月引入消费者协会代表诉讼机制，覆盖竞争法违规，但仅适用于消费者和小型实体，对企业间诉讼影响有限；
数字经济相关调整：2023 年 ARC 第十一次修正案将《数字市场法》（DMA）下的守门人义务纳入私人执行范围，相关诉讼呈增长趋势；
未来趋势：2023 年底德国启动 ARC 进一步改革咨询，聚焦简化卡特尔损害救济、减轻法院负担，企业需关注后续程序简化可能带来的诉讼效率提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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